天明，平常的一天又開始了。

輕雅督促方母吃過早飯，就借著散步的名頭，溜出了方府。

方母一天吃齋念佛，自是沒空管輕雅，方父雲游四方，不常在方府，傾如一天忙著店裏的事，更是沒那個閑情，去理會輕雅。

所以，在方府，輕雅著實算是個沒人管的孩子了，不過這樣也好，出入自由，輕雅也樂的自在。

現在還是早上，離去閉雲還有一段時間，輕雅就先去了酒坊。

這幾月酒坊剛開張，人不是很多，清閑的很，輕雅每天跟著幾個擅長釀酒的師傅，試著釀造屬於自己酒坊獨有的佳釀。

可是一來二去，折騰了一兩個月了，一點進展都沒有。起開的酒，都不過是市面上普通酒罷了，一點特點都沒有，酒坊的名號還沒打響，倒是這銀子搭進去了不少。

輕雅也是納悶，想來想去，也找不到癥結在哪，只好先嘗嘗別家酒坊釀的酒，做一些對比，在做下一步的打算。

這不，今天，輕雅讓七夏買了好幾壇，受歡迎的佳釀，打算自己也嘗嘗這其中的不同。

所以還未到中午，輕雅就已經喝微醺了。倒是七夏，足足幾壇子酒，輕雅不過是各種淺嘗了幾口，剩下幾乎都是下了她的肚，也沒見她臉頰泛紅，走路搖擺。真是活脫脫一個千杯不醉！

吃過晌午，輕雅酒意減輕，留了七夏在酒坊釀酒，自己一人，披著紗巾就到閉雲來了。

還未走進，遠遠的就看見在閉雲門口，排隊的人群堵得水洩不通。

輕雅輕聲自語道，“人好像比以往有多了幾分，嗯，又該向蜜柚，要求在加加工資啦！”不覺笑出了聲，當然，輕雅也只是這樣說說而已。

畢竟這閉雲生意好，除了是因為輕雅，更多的還是靠了蜜柚的風華絕代，能言善辯啊。

輕雅避過人群，從後門進了閉雲，直接就去了自己彈琴的雅間，隔著屏風，樓下的噪雜叫嚷聲，亂哄哄的。

輕雅取過面紗，伏身跪在琴前。

一撥一鉤之間，琴音裊裊。

這首《玉樓春曉》還是方母教給輕雅的。方母原是不喜歡彈琴的，也不會彈琴，這首曲子是方母唯一的彈過的，也是唯一能彈的出手的一首。

春意氤氳、曉風輕拂。女子於春眠乍醒之時驀然醉於樓外春光明媚之中，心懷無限幽情。曲調輕松流轉，不同凡響，頗有春眠乍醒、惺忪欲醉之意。

閉雲樓下一片寂靜，悄無聲息。

曲尾以異常清明之泛音而結束，神妙至極，音韻悠揚，仿佛置身於其境，讓人欲罷不能。

曲罷。眾賓嘩然

輕雅的琴藝雖不是師承什麽大家，但輕雅自幼於琴技很是相通，五歲之時，輕雅初次彈琴，一首《信天游》，便很有，浮雲柳絮無根蒂，天地闊遠隨飛揚，之意。十歲之時，一首《高山流水》讓恩師嘆服，此曲只應天上有，人間能得幾回聞 。

不一會，琴音漸起，輕雅的第二首曲子開始了

就這樣，輕雅連彈了幾首後，終於力盡，起身走至榻前，伏身仰臥了半刻鐘。

往常，輕雅是不這樣彈的，今天許是喝了酒的緣故，輕雅覺得心中莫名煩躁的不行，一曲接著一曲，彈著盡是心中的不快，一音一弦，實有，銀瓶乍破水漿迸，鐵騎突出刀槍鳴，之感。

“看樣子，今個是有心事的。“語罷，一個婀娜的身軀，搖著一把團扇就出現在了屏風前。

輕雅知是蜜柚，只轉過身子，對著蜜柚，無力的淺笑。這段時間，酒坊的事，輕雅的確是累壞了。

蜜柚坐至輕雅身邊，吩咐丫頭將備好的茶點放到床榻旁的茶桌，叫退了下人，說道，“怎麽得，也起來吃一點。”

輕雅趴在塌上，笑著，玩笑的說道，“閉雲閣，一茶就是白金之數，我可吃不起。”

蜜柚拿著扇緣，輕敲了一下，輕雅腦袋，微嗔道，“你來這吃茶，我何曾收過你分文！”

輕雅吐舌，知是自己玩笑太過，遂坐起，一邊品著剛沏好的龍井，一邊對蜜柚笑說，“是，是，是啦，怎麽說，我也算是閉雲的人啊，那能收我的錢，是吧！”

說著，又吃了滿口的點心，剛下咽，不禁又道，“不愧是紅姐的手藝，這梨花糕，真是好吃極了！”

輕雅在和蜜柚獨處時，時常如此不拘，蜜柚早就見怪不怪了。

在說，輕雅，整個南陽，整個方府，除了七夏，也就只有在蜜柚面前，她可以不用是方家二小姐，不用被當作一個卑微的私生子，不用被看成仰人鼻息的寄生蟲，不必活的那麽孤傲，不必裝的那麽冷清，她可以活成，她喜歡的樣子。

突然，樓下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腳步，接著又進來了一個丫鬟，叫走了蜜柚。輕雅戴上面紗，靜坐在塌邊，正疑心發生了什麽，就見蜜柚又回來了。

說是，朝廷來送推行尚文令的文書的。

說起這個尚文令，輕雅也是知道的，方家是南陽的大商戶，既是輕雅無意打聽，多多少少還是從方家下人口中聽到了一些。

據說是皇上為了鼓勵百姓讀書從文，加大科舉選賢，采取的抑商的一種舉措。要廣大商戶積極配合，方家是第一個。

遂說道，“嗯，我倒是也聽說過，像是有這麽一回事的，說是只針對南陽的大商戶的”

“嗯，正是的呢，”蜜柚冷哼道“一群見錢眼開的。”

輕雅一怔，正疑惑蜜柚何意，又聽蜜柚繼續說道，

“聽說，朝廷派的推行尚文令的柳相大人與你們方家主事的方大小姐，最近因為這個事暗生情愫，互相愛慕，你可知道？”

懵，輕雅呆呆的搖搖頭。

蜜柚搖著團扇，坐到椅子上，背靠椅子，意味聲長的對輕雅的說道“如今，這整個南陽商行，都傳這柳大人與這方小姐是天造地設，佳偶天成，依我看呢，這柳大人八成，會到你府上向你姐姐提親的，左不過，就是這兩天的事。”

懵，方府，輕雅不過是頂方家二小姐稱號的外人而已，與傾如這個姐姐，並沒有多少的感情，更談不上在意她的私事。

蜜柚見輕雅還不開竅，就又繼續說道“你覺得，一個相爺，會有怎樣的為人？不管他是不是真如傳言，與你姐姐兩情相悅，對於你，他都不是你應該靠近的人。”

聽至此處，輕雅心中隱約，像是有什麽東西，欲破土而出。

蜜柚看輕雅，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，就直截了當的說道“最近，你還是呆在方府為妙。”

輕雅慣性的點了點頭。全身的血液瞬間凝結成冰，一股寒氣，直從後背向上竄，冷的輕雅只打寒戰。

“蜜柚，為什麽對我說這些，為什麽柳大人於我不好？。”，

蜜柚看輕雅，刷白的小臉，問的極其認真。遂自己也嚴肅的回道，“你的身世我雖然知道，但我不會是害你的人。”

輕雅，顫顫巍巍的起身，慘笑，”為什麽要留我在你店裏彈琴，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？“

不等蜜柚回覆，輕雅就踉踉蹌蹌的，扶著樓梯扶手，飛奔回了方府。

她怕聽到，聽到蜜柚說出自己預料中的答案。

除了方夫人和七夏，居然還有人知道自己有前朝血統的事，而且還在自己身邊，讓自己沒有一點戒備。

人間六月，雖然艷陽高照，但明媚的陽光卻冷入骨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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